【盾冬】罗大盾与巴大壮之险象环生2（乡村AU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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险象环生 1
正文：
索大锤赶来的时候正看到这样一幅光景。
原本敞亮亮的山体洞口现下埋得是一塌糊涂，半个村子的人呼啦啦围了一大圈，足足好几层的脑袋。叫人的只说是他家洛老二出事儿了，他便放下一切急火火奔来。这个弟弟就是专门来克他的，打小就是，谅他劈天盖地也只在洛老二跟前服软。
他这个弟弟是家里过来的。那年的他还是三、四岁的毛头小子，奥家算得上村里的大户，吃穿不缺又有手艺。弟弟来的那天饶是个满月，澄亮澄亮的大圆月挂在屋檐上，照得满院通亮，就连蚊子都好看多了。
他只记得自己爹娘在外头嘀咕啥，然后从大院儿外领进门儿一个小孩儿，身条抽得跟柳条儿似的，瘦胳膊细腿，脸色差得紧，白白的。唯有眼珠子贼亮，滴溜溜的，倒把他看得不自在了。
他爹娘告诉他，锤啊，打今儿起家里就多了个弟弟，往后要照应着，不得生事，不得干仗，要一起上学堂去，有啥好吃的要记着分，鸡大腿儿也要分着吃。
躲在他娘身后的小子整夜无话，临睡前才慢悠悠走近了，脆生生地唤了句大哥哥。然后顺走了他的虎头小锤儿，还背地里踹了他一脚。
这样的大事儿按理应该在脑仁里忘不了，但索大锤是谁啊，他转眼就给撂爪儿忘了。直到到了说媒的年根儿，他弟弟往小门槛儿揣着袖子一坐，一边往外吐瓜子儿皮一边把媒婆奚落个面红耳赤。
再没多久他弟弟还跺脚跑了，专往着无人的鸟兽野林里跑了。盾村儿身处三面大山，跑远了还能有活？指不定被什么叼走了呢。索大锤急出一身大毛病，恍恍惚惚才回味起那夜的事儿，那个爹娘带回家的弟弟，和那声脆生生地唤他大哥哥。
所以说啊洛家老二就是专门儿来克他的，没跑儿了。
“让开！让让！”索大哥嗓门儿大，脖子粗，急吼吼嚷上几句就管用。大家伙儿忙让开一条道，视野登时一眼到底。那克他的人站在一块儿小土坡儿上，脸色像是落了几层灰了，寇村长跟在后头抓心挠肺地劝着。
瞅见洛老二的影儿了，索大哥悬着的小心脏放下了八成。可一寻思又吓到汗毛倒立。能有天大的事儿让他家老二用自己唤他过来？那板儿上钉钉是更大的祸事了。
在盾村儿能让他家老二这样上火的，除了他也就剩巴家了。想着索大哥提脚往那边儿跑去，顾不得踩几脚泥水。
“咋了！出啥事儿了！”他拧着洛老二的膀子，把人揽过来，“洛儿。”
这要是往常，洛老二是打死不从，更不可能在外人脸前让索大锤叫自己的乳名，说重了还踹上一脚，趁早断了大锤的春秋大梦。可现下却是手脚忙乱，点着头把他推上头了。“快快快！你快劝劝他啊！姓罗的那业障被埋里头了，大壮着实要疯了！”
索大锤眉头一紧，望向洛老二手指的那边儿。
堂堂八尺男儿，一人单挑铁镐，以男儿身怀下罗家独苗的种。巴大壮站在塌方的紧要关口处，红津津的袄裹着，肚子隆着一个不打眼的小包，说不显怀那是胡扯了。要是亲自挖捧土倒不算事儿，大壮的身底子结实，劳作几榔头真不算啥。
但现下的情形如同阴司大门敞开，恶罗刹举着镰刀割人性命来了。巴大壮不出手则已，出手则看到人心惶惶。他那哪儿是挖人呢，说是堵上两命也不为过。一胳膊下去天地俱灭日月同伤，完全不顾及肚儿里还揣着一个姓罗的球儿。
一时身边儿竟无人敢上去相劝，怕是劝阻的村民都被大壮轰了下来。
“巴大壮！你干啥呢！”索大锤嘹一嗓子，声音老大老大的。大壮停了，看清是谁之后又猛地掀起一阵狂沙，仿佛跟那地皮子有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你不要命了！下来！听索大哥的！给我停了！”索大锤一猛子抢了他的家伙什儿。巴大壮来不及抢回去，趔趄着往前一扑，直勾勾倒进跟上来的洛二哥怀里。
洛家老二怕他失神，在大壮铁青乌云般的脸上掐了一把。“找二哥抡你呢是不！多大个人了咋没轻重急缓呢！有这多人还能轮上你出力不可？！脱力了咋办！你家大盾出来不得平了我家小院儿！给我下去歇着！”
“就是！你挖得再快能有机器快！大家伙儿把地方让让，腾块儿地方！”
大壮捂着自己刚凸起来的小腹说：“没事！这点儿力要还能出事儿，我肚子里这个球儿就不姓罗了！”
索大哥怎么都觉得这不是事，连忙给自家人眼色。趁着半神仙吆喝着跑来的空档，洛老二抓着大壮的臂，以壮士断腕地决心把人从山坡坡上扯了下来。
“你个不听话的，跟我下来，我男人在指定比你快！”他一路挑着干净地界小跑，把巴大壮安置下来。说不担心那都是个傻的，人毕竟肚里有球，往下一坐就绷不住皮肉再吃苦，冷汗滴子顺着大壮俊朗的腮帮子往下流。
“看看！”洛二哥全然忘了自己也有着身子，两只冰冷的手在大壮脸上一通乱抹，“咋了咋了这是？伤了不是？”
巴大壮攥着拳头，一句话也不说。姓罗的有事那真真比剜他的肉还狠，轻易不显出狼狈样子的人顿时顾不上其他了，头发丝儿也乱，眼神也乱，因着劲儿使太过，袄子的袖口也扯绷了几块线。
“二哥，我恶心了，想吐……”半晌大壮才憋出一句像样的话，咬着牙根说出来。
“得了，二哥不数落你了，你瞅我男人的拖拉机啥的都开过去了，比你快。再说你家那个也是个有福的，从小儿哪回真出事儿了，都是阎王爷吓一遭就得。”洛老二说起来心里也是没谱，从兜儿里拿出一小袋儿梅子干，冰冰凉凉塞给大壮，“先吃吃，这梅子是冰水泡过的，往后想吃啥来二哥家拿。”
大壮是真没胃口，但他没胃口不代表肚儿里那个也食之无味，这会儿正在里面闹腾着恶心，隐隐地往下坠。今儿以前他只当肚儿里多了块肉，现下才有感觉，一下下坠得生疼。
洛老二蹲着给他擦汗，心里边儿疼得跟什么似的，嘴毒不当心狠用，他可是眼瞅着巴家的儿子载进罗家怀里，好日子刚过就……
呸呸呸，洛老二心里暗自嫌弃起来，自己这是想啥呢，有大锤在指定能把人挖出来。
“想吃啥了？还是做地上冷了？你这脸色跟糊墙似的……”洛老二还擦着汗，一把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在坐倒的时候屁股底下多了个软的小垫儿。
“还能咋了！他那是动了胎气了！这么一通砸，山石是开了，肚子里那个也出来了！”半神仙喝道，“你也是！瞎折腾啥！知不知道怀着锤子呢！一个月的锤子还能比四个月的盾结实？当玩闹儿呢？都给我坐老实了！”
洛二哥一下安生了，倒不是他服气，只是心里这才念起肚子里那个。要是让小锤儿知道自己这么容易让亲爹忘了，生下来准得大哭三场。
半神仙把巴大壮搀起来，往他屁股底下也塞了个软垫儿。继而伸手从药匣子里端出两碗黑乎乎、浓稠稠的药汁，盛在青底描朱红边儿的陶瓷大碗里。
“一人一碗，谁也别跑！”半神仙顶这个卤蛋似的脑袋，凶巴巴的。
“这么大碗……”洛老二心思活，端着舔了一口就不想喝了，“唉，老头儿，我说这药可不喝了吧？我家锤子还挺老实的，睡着呢。要是这么一碗苦药汤子灌下去非苦怕了不成，往后啥药都不肯吃了。”
“喝。”半神仙别说戴着独眼罩儿了，就算两只都戴上也凶死个人。
“不喝，这苦的药……你有本事让大壮喝啊，就会吼我。他要喝了我就……”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背后的大壮递过来一个空朗朗的碗。白色的碗底儿连个滴子都不剩，喝得那叫一个干净。饶是洛家老二只记得巴大壮怕苦怕得要命，也算错了一卦，这药可是给罗家那小兔崽子喝的。
“这一大碗……喝了咋样？想吐不？”洛老二不信似的给他擦擦嘴。看他脸色仍不是很好。
巴大壮委屈巴巴地摁着肚子坐着，肚子绞痛得脸白，药汤子苦得他两只眼睛都憋红了。“……不苦，还有梅子干吗？二哥，我还想吐。”
半神仙把碗收了，瞪着最不着调的洛家老二，看他一口口不情不愿把药喝个精光。“喝了药先别动，知道你急，可别忘了瞎急坏事儿！姓罗的天生命硬，大罗阎王亲自把命保下了，收不回去。”
一句话训得俩人，不对，是四个，俩大的加俩小的坐在软垫儿上频频点头。人一松懈下来就容易显出来恶果，这会儿俩人肚子才疼上，一个加一个用乡土农民踹的姿势歇上了。
陈伯伦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挤开好几层的村民。“索、索大哥！不好了！我找不着小花了！小花是不是也……”
“小花？”不明就里的索大锤一愣，“小花是谁？哪个村儿的？”
陈伯伦脖子都急红了，怎料到盾村儿的老爷们儿都记不住珍妮花的乳名。“哎呦！就是带我们从城里来的那位大小姐！珍妮花啊！我满处都找不见她，又听说罗大盾在里头，是不是他带着珍妮花进去了？”
索大锤满面沙土，指挥着挖掘机铲石块儿，根本没空闲搭话。实在被拽得不耐烦了才扭头。“哎哎哎，你别拽了，我真不知道，救人要紧！”
“是是是，救人要紧。”伯伦小子一下放了手，虽说他吃味，打心眼儿里嫉妒姓罗的，可他人心也不坏，就是不服气罢了。这世道，凭什么他坐拥美汉子在怀，在这人心防人心的冰冷里能随时汲取那份给自己的不求回报的温暖？先不说大壮哥对他的爱意从眼神里如何满上来，光是大壮哥的脸相就没得说。
他在城里也不是没见过小鲜肉的，可哪张脸、哪双眼也没有这个人动人心弦。但他也就是想想，能跟在他身后走一趟就成了。他是嫉妒得很，但也不是没心肝的东西。一不能坏人婚事，二不能伤了那人的心。
“一定要把罗大哥挖出来啊！快快快，我不捣乱了。”他念念叨叨退出去，帮不上忙也不想惹人讨厌。他和罗大盾本无多少交情，只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罗大盾要是伤了手指头那就是伤了大壮一手一脚，罗大盾要是没了命那大壮哥也就……
呸呸呸，他顿时也嫌弃起自己来。恨不得抽自己两下，让天老爷忘了自己这乌鸦嘴。
“大壮哥……”陈伯伦转了几圈儿，实在没处可去，就瞅见两个熟悉的人坐在人圈儿外头。巴大壮朝他冷冷一点头，意思自己看见他了，就不再多话。
陈伯伦站在原地，想起村民说过的几番话来。原着巴家大壮的性子真不是太好。
巴大壮性子不好，这搁盾村儿不是件新鲜事儿。打小他就不是个好惹的小人儿，说急了会跟人动手，嘴上也不爱多话。就是老天爷偏心眼儿，给了他一副天可怜见的面容，要是再长得戾气些，指不定得凶狠成什么模样。
陈伯伦开始是绝不信的。他爱慕的大壮哥那样柔那样暖，身上还飘着奶香，嘴里边儿含着奶糖，时不时给他们分些大白兔儿。他一笑起来小白牙晃眼极了，眼儿弯弯，尽管说这样的汉子美极了十分不靠谱，但粗糙里真是多了份柔情。
现在罗大盾出了事儿，他真信了，大壮哥性子并不好，只是身边有那么个人才赏脸跟外人笑笑。他那哪儿是跟他们说笑，他只是待在罗大盾边上才温暖似水，暖到没边儿。没了姓罗的，他的大壮哥就是块儿冰疙瘩，一千年暖不化。
“你饿不？”洛二哥用胳膊肘儿捅他，巴大壮眼睛不眨地盯着洞口看，似乎能从里边儿看出个罗大盾笑着走出来。
“饿。”巴大壮一点头，真想安安生生吃三大碗白米饭。
“你等着，我回家给你炖蜜枣儿蛋羹，嫩嫩滑滑的，二哥多给你放些蜜枣儿，上回来你不说好吃吗？多吃点儿补血，热热地吃完了你家大盾也出来了，看见你饿瘦他也不好受。”洛老二知道劝不住他，只能拿罗大盾的名字压他脾气，拍拍屁股往家走。
巴大壮看着二哥的背影，心里一暖，差点儿鼻酸，忙喊住人。“二哥……”
“咋了？”洛老二回头，“现在知道二哥对你好了？”
巴大壮舔舔嘴。“不是……二哥，我想吃咸蛋羹……”
珍妮花从小也没受过这样的苦。山洞里黑漆漆的，潮湿阴冷，连个真能坐下的地方都没有。白纱裙脏成没眼看了，小腿还磨得一片青紫。好在罗大盾脱了自己的外褂给她垫着。
“罗大哥，你说我们会死在这里头吗？”到底还是小姑娘心思，性命攸关时十分惧怕。但又仗着读了十几本琼瑶，这时候儿女情长起来，反而有罗大盾陪着安心不少。
男人的声音在山洞里犹如洪钟回响。“不会！盾村儿的乡亲们一定在外头挖呢，看……这洞里的水源倒是给震出来了！一时半会儿干不死人呢！”罗大盾用手摸着那处多年求而不得的源头，声音也颤抖着。有了这源头就好了，谁能想到水居然在这处藏着！
“要是……可要是他们挖不出来呢，会不会就不挖了……”珍妮花朝罗大盾那边靠了靠，泪珠霹雳巴拉往下掉。
“那更不可能，我家大壮第一个不同意。他那脾气……”罗大盾在黑暗中换上一副柔情的笑容，还喜滋滋甜蜜蜜的，仿佛眼下根本不在洞里，“他啊，性子不好，不让他挖估计这山都拦不下。跟你说啊，我小时候就被人扔进来过，那时候可别现在凶险，也是我家大壮一个人……”
珍妮花转过脸，真想捂住耳朵。她由衷地觉得身边儿这个人能把她折磨死，说上两句话就把话题转到大壮身上，然后车轱辘话来回说。来来回回说。
这车轱辘都快把她碾断了。珍妮花有点儿觉得生不如死，年幼巴大壮勇闯山洞洞救美的故事她刚才已经听完第几十遍了，看样子不出去她还得接着听……
她现在，非常地，想出去。非常。
吃个蛋羹也是爱你的形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