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d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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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lay抬起了Dennis发颤的胳膊，宛如扛起一个二次战役重伤不下火线的伤兵。大臂出人意料的结实，具有蓬勃的生命力，还有令人安心的分量感。

　　“你恐慌症啊？”clay问道，带着Dennis一点点往草坪挪步。游乐园的快乐时光进入了下半场，落下的夕阳对阻止欢笑无效。clay知道，傍晚过后才是儿童游乐园的重头戏，这一片沉浸在葡萄汽水里的乐园将咕嘟嘟地浮出水面。

　　毕竟马戏团和灯光秀只有晚上才有嘛。

　　“很小的时候有，最后一次发作我还在上大学呢。”Dennis握着一架碎裂的眼镜，和clay仰面躺在柔软的草毯上，允许氧气进入紧张的肺叶。

　　“你刚才……超酷的，像个天使……”

　　“你该早说，干嘛非要陪我进鬼屋啊！”clay叼起一根青草，整个人融进了青草的清香包围里。

　　“我不想看你扫兴嘛，实在没想到会……会在这种时刻复发。”Dennis流露出一种对表现不满意的无力感，“我不太喜欢惊吓，小时候大家总说直面恐惧才是男子汉，学校社团的墓地探险把我吓到尿裤子了。我很想当个男子汉，最好是超级英雄那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现在clay可算知道Dennis的鼠胆怎么来的，原来他是个幼年饱受精神压迫和校园霸凌的幸存者。

　　“超级英雄自然无所不能，但对我这种死了几十年的游魂而言，勇敢的意义只有一种。”

　　“哪一种？”

　　“就是明知道自己活的不怎么样，却还认真又拼老命的活着。”clay拿手指一点，“好比你，每天惨遭命运的蹂躏，却会为挑选一双可爱的卡通袜子皱眉头。六十年代的男人比较邋遢，讲卫生的可不多见。”

　　“那你算是邋遢的那种吗？”Dennis缓上来了，但看不清楚眼前的好风景。

　　“还行吧，我的牛仔裤就不怎么洗，一洗就该变形了。”clay如实说道。

　　“我的眼镜坏了，现在看什么都像有个光圈。”Dennis仔细辨认周边的物体，“嗯，大概有个轮廓吧，看你也是，又亮又模糊。对了，鬼屋的人是不是被你吓得跑出去了？这怎么办？”

　　“就赖在器材设备上吧，反正……反正鬼屋里真正有鬼的传说多了去，他们就算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的。”clay的脸自带慵懒气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随时准备飘起来远去。

　　看不清东西的Dennis在模糊视野里注意到了樱桃粉色。那是clay漂亮的嘴唇，他知道。这个略带哑嗓和加州摇滚气质的男人有一张漂亮的嘴，像是六月份才甜的车厘子。

　　这样比喻当然很不像话，他看过clay的肌肉，像一台架构精良、加满了汽油的重型机车。当然不是说clay不好看，是难驯的野性在他每一块肌肉上逍遥跋扈。他连肌肉都充满了水润和年代感，一种只属于六十年代的秀美。

　　那时候的人还不崇拜魔鬼筋肉人呢，男人的骨架挂上一层得体的肌肉就算满分了。clay大概就是满分吧，Dennis试着对焦在樱桃粉色上面。

　　是的，clay就是满分，更何况他天生长了两片天使的嘴唇呢，但他毒舌起来就是个魔鬼了。

　　“我不能离电子设备太近了，所以我从海盗船上面跑掉，不是故意丢你一个人。”clay撅着嘴巴，吹着歌谣。

　　Dennis眨巴了几下眼睫毛，心里升起一百个巨大气球。

　　“毕竟海盗船离控制室太近了，你不想我害所有人停在半空吧？”clay不知从哪儿摸出了烟，深深吸了一口，“鬼屋到还好，小一点儿的东西反倒是无所谓了，越大越麻烦。”

　　“为什么不早说？”Dennis想要伸手夺走香烟，却扑了个空。

　　“早说的话，你就该扫兴了。”clay的脑袋歪向一边，“好不容易来一趟却带着一个什么都玩儿不了的拖油瓶。你看，我们都怕对方扫兴，也许咱俩以后要学会互相坦诚。”

　　Dennis躲闪了clay的眼神，尽管他都对不准焦点。“是的，如果我们坦诚相待就能省掉很多麻烦。”

　　“所以？”

　　“所以你老实告诉我，我的镜架是不是糟糕透了？”Dennis祈祷此刻的胡须能帮助遮挡脸红，“我是不是该换一副？”

　　“你早该换了，换一副赶时髦的，然后你的眼睛就可以噼里啪啦开始放电了。”clay缓缓起身，起身的幅度正好与夕阳下落的角度成反比。光亮从他脸上褪去，撤过了肩头，放弃了胸针，如同退潮离开了毯子般的草坪。

　　“天色暗了啊，接下来你想玩儿哪一个？”clay看向Dennis，看他宽阔的肩膀逐渐变得松弛。

　　“我如果说一直都很想玩儿摩天轮是不是很作死？”Dennis说。自从和clay相遇他已经把不敢说的话都说了。

　　“是很作死。”clay的话音十分调皮，“但是我喜欢。”

　　摩天轮，Dennis从没坐过摩天轮。他喜欢的东西和自己的外表相距甚远。比如他会为路边缀满露珠的含羞草停下脚步，认真地分辨旋转木马包含了多少星座的坐骑，clay就经常被Dennis无意识流露的专注电到。到现在为止，clay大概也弄明白了为什么Dennis总是惨遭不幸，被身边的同伴一而再地欺负。

　　Dennis身上有他们没有的东西，那一份被现代人称作童真的自我执着。clay不太了解一个人的童真究竟何时会离驱壳远去，是五岁？七岁？还是在升七年级的时候？这一份对自我坚持的孩子气始终萦绕在Dennis的气场里，保守了他那颗堪比金苹果的心脏。

　　对内心的自我已然灰飞烟灭、荡然无存的人而言，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把Dennis同化。六十年代常有的事，你不喜欢反战摇滚而喜欢乡村音乐？好吧，你这个怪胎乡巴佬。

　　可clay真的超喜欢乡村音乐，比如螃蟹乐队的歌儿，他百听不厌。

　　“我们不一起上吗？”Dennis注意到身边的人趁夜色消失了。

　　“你选一个空座舱，我会在你离开地面之后飘进去。”clay回答。也是今天他才发现自己这破体质很没搞头，越大的设备越会受到干扰。

　　“那你一定要飘进来啊！”不能和clay一起上去，Dennis的心情也立刻不好了。奇怪，他从前可不这样，能忍着呢。现在他的忍耐力退步了。

　　“好的，好的。”clay趁自己透明了就飘了，几乎贴在Dennis的脸上。他不知道该感谢哪一个神，总之这双眼睛是上帝之手的佳作。

　　Dennis的蓝色瞳仁完全被两排浓密到叫妈的褐色睫毛包裹啊！这是什么眼睛？玻璃艺术品吗？

　　对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Dennis还以为clay飘远了呢，并不知道樱桃粉色的嘴唇就离自己的鼻尖儿两厘米。不一会儿，玻璃球艺术品中闪过丝丝焦虑，人太多了，排队上摩天轮的游客多到数不清。

　　谁让这一架摩天轮太过新颖了呢？Dennis微微抬头，看到了布满轮盘结构和支承塔架的霓虹灯。

　　“这些灯都会开吗？”他问检票的人。

　　“每逢周一、周三和周五才会开，平时开一半。”

　　“谢谢。”Dennis收好票根，走向类似站台的区域。

　　等了大概四、五轮才轮到一个空舱，Dennis利用长腿优势率先进入，对紧随其后的一对情侣说了抱歉，然后关上了舱门。

　　球型座舱像个宇宙玻璃体，最大限度鸟瞰城市美景。Dennis看不清楚，眼睛不禁张大了，心率也随同高度缓慢上升。

　　“好看吗？”clay飘进来有一阵了，不想打扰这个大儿童首次夜景观赏。

　　“如果我能看得见，一定相当好看。”Dennis可怜的眼镜只剩下镜框了，两根手指头穿过原本是镜片的地方，直接摸到了睫毛尖儿。

　　“好吧，你接着欣赏，我等着。”clay的双手搭向扶手，领口斜歪着扯开，像个混蛋小魔王。

　　“等着？”Dennis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习惯性地揉起鼻梁，“等着什么？”

　　clay并没有直接回答，嘴角的翘度随高度攀升，直到整架摩天轮为之一颤，盘绕在柔性钢缆上的霓虹灯自中心点亮，在一片惊叹叫喊声中点燃了整架结构，炫目，美丽，像海神赠与美神的波浪，像浓雾中的日光。

　　“等现在。”clay竟然停住了摩天轮。设备越大，干扰越大。

　　“你在干什么……”Dennis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看不清楚，但夜色已经被点亮了。他的夜色，他的摩天轮停在了最高处，全市的灯火，连绵的山脉，连同被风撕成絮状的云，都成了他的。

　　“送你。”clay微微一笑，“喜欢不喜……”

　　“我喜欢！”Dennis迫不及待倾身过去，用他拙劣的吻技堵满了clay的嘴，栖息在那樱桃粉色的唇上。心脏颤得飞快，令Dennis不得不使劲儿抓住clay的双肩才能站稳，甚至，必须用手指紧箍住clay的手指才能镇定。

　　分开过后，Dennis的胸口起起伏伏，随时快要挂掉一样。

　　“你可真行，我的嘴都麻了。”clay看了看被扯掉的领口纽扣，算了，反正这不是自己的衣服。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啊？”对摩天轮的游览客而言，眼下简直太难熬了。设备停工，霓虹灯大放异彩，像疯掉一样迸发出夺目亮度。Dennis哑着嗓子朝clay大喊，眼眶却很没有骨气地发酸。

　　手指也没有骨气地紧抓住人家不放。

　　“我是人生挫败满贯王，我还很悲观！我什么都没有啊！”心脏颤啊颤啊，终于颤裂了一条缝，里面是Dennis珍藏多年的勇气，“还有，你到底是喜欢接吻还是不喜欢？你不能老这么耍我！我这个人很容易就认真了！”

　　clay抹抹嘴，慢慢启动了装置：“看我心情吧。”

　　“你不能总看心情！我要答复！”Dennis凶巴巴地盯紧了樱桃粉，“你被我亲过了就是我的鬼了！你以后都不许玩消失！也不许飘来飘去！还有……在我哭的时候不许嘲笑我！还有，不能把我轰出睡房！还有……”

　　“好好好，你先把我放开，不然这机器马上又要死机了。”clay把那颗贴在自己脸上的大脑袋推开，“咱们先配个好看的镜框行不行？我已经这么丧了，你就别丧了。”

　　“不！我也很丧，我是人生丧气满贯王！”Dennis对此深信不疑。

　　等Dennis步下座舱的时候，检票员一脸抱歉地上前说道：“兄弟，自己一个人吓坏了吧？机器出了个小问题。”

　　“没关系，谢谢。”Dennis摸着扶手下台阶，“但是真漂亮啊，应该天天开！”

　　“为了弥补我们的过错，这是照片冲洗劵，摄影在游乐园入口处。”

　　clay为了实现自己不轻易消失的诺言又回来了：“干嘛非要拖着我去照相啊，我又照不出来。”

　　“我要照！这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这辈子目前为止最开心的一天！你说得对，离婚是新开始，我这就开始！”Dennis的力气相当大，clay经常好奇，这也许就是天生神力吧。

　　“摄影处要排队的，我又不是没见过。小丑拿着气球和鲜花，拍一张傻照片就付一次底片钱。我们合影又拍不出来。”clay是真觉得自己照相浪费钞票，他们挺穷的了。

　　“不拍合影，是我拍你。”Dennis突然停下脚步，瞳仁好像具备了保存亮光的超能力，焦点对上了，焦距也调好了，“我来拍你好不好？我以前经常摄影。”

　　他没戴眼镜，视野里一片模糊，拉着一个根本不会出现在照片里的游魂，无比坚信又无比坚定，力气大到飞起，满心欢喜地去排队了。

　　clay的嘴角冷不丁抽动几下，慢慢进化为肆意的笑容，饱含了几十倍的得意。尽管他也知道Dennis看不清什么，但他看得清楚，凝聚在瞳孔里的是Dennis真正的天赋，值得放肆。

　　哈，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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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傻子，老总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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