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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这是一个周末。

“这会是个很好的周末。今天的天气看上去不那么丧，是不是，嗯？除了……”Dennis开了一辆二手的美式“叨茄”不停调整座位高度，避免头顶青天，“这辆破车还需要够到椅子最下面的钩子才能调座位，快成古董了。”

Clay可不管那套，翘高脚仰躺在副驾驶，享受着一路颠簸的日光。“这不挺好的？我比你老四十岁，算半个古董。而你呢？苍老的心灵和南北战争时期的时尚品味能当我老爹，我们加起来是一个半古董。”

狗屁，Clay才不会傻到让Dennis有机会再见前老婆。那个妞儿长得是不错，可惜脑子短路。Dennis好比一块抹好了糖的刀斧牛排肉，每块肌肉都身体力行地喷香扑鼻，胸大肌还能突突突弹跳两下，让鬼大快朵颐。

反正Clay知道在自己那个年代能跳奶的男人真的不多。要是他会他早就在脱口秀里显摆了。

“好吧，希望在这辆老爷爷车自爆之前能支撑我们到海滩。真想念我的车啊……这辆车的机器盖子在加油的时候像要吐了。这就是你的最佳选择吗？”Dennis脸上挂着一个荷包蛋式的笑脸，叼着他的人生第一挚爱——芝士牛肉汉堡啃了一口。

“我的小爱丽儿，你和你前老婆从前说话敢这么混蛋吗？我真应当像她一样在你张嘴的时候甩你一脸奶罩。”Clay搞不懂Dennis在笑什么，尽管Dennis经常受气不还口，白长了个大个子，在各种角落里留下美人鱼吃瘪窝囊气哭的眼泪。

“哈哈哈！不敢！”Dennis老实得一塌糊涂，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欠揍。

“你丫就是欺负鬼是吧？小心夜里鬼压床，吓得你尿裤子。”要不是担心自己害死他，Clay伸直长腿就能踹Dennis的方向盘。

要说Dennis最怕什么，恐怕就是怕身边人真的和他生气。从青春期开始蹿个子开始，班里最不起眼的近视眼只用了两个暑假就高过同班橄榄球四分卫的身高，这样习惯平凡、善于躲避的Dennis大为慌张。

叛逆时期同伴留下的阴影伴随了半生，无论是趁他光着屁股洗澡将他一顿胖揍的橄榄球队员，还是仅仅为了一张电影票的赌约假装和他约会的大波校花。拜他们所赐，Dennis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能拥有过一段长时间的稳定友谊。

所有人都只想看他出丑而已。

“好了，算我不对。别真跟我生气。你看我都丧成狗了。”再拥有了一段高质量的男鬼友谊之后，Dennis几乎把Clay的待遇迫不及待上升到前老婆的高度，能哄着就绝对不惹，“你看，正因为有你才用半价搞定了这辆车的租金。”

“小意思吧，和人打交道的关键在于察言观色。一个人所说的语言拥有无与伦比的魅力，他的心情、他的女儿、他今早吃了些什么，包括他希望别人如何看待他，通过生动的面部表情和语气，在直接对话的五分钟内就全传达给你了。再你学会说话之前要先学会聆听，舞台上可没人告诉你会发生……”

Dennis将方向盘左打。“什么？他连自己的女儿都告诉你了？”

“当然不是，我就打个比方。”Clay把座椅恢复成原状，“我的意思是你得学会提出自己的要求，懂吗？懂吗？懂吗！你一句话都不会好好说就想人家给你杀价，凭什么？凭着被你感动吗？”

“呃……我在这方面确实有点儿蠢，但对人说不总让我感觉不好。”

Clay尽量坐得离收音机远了点儿，以免电波沙沙声盖过音乐。“你他妈对我说不的时候可牛逼坏了！”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恶毒的损我，你几乎是我碰上的最公正的人，而且……我这不是已经在哄你了吗？”Dennis见缝插针地在谈话间插进了两次很狗腿的笑脸。

滚吧，谁他妈公正啊！放在60年代Clay反手就是一个表演拔屌无情好吗？连穿裤子的机会都不留给他。

“你懂的……心灵鸡汤大多是安慰剂，世界根本是去他妈的公正。好比你热爱表演也好，舞台也好，时机、天赋都很重要。更何况对我公正的人不多。”

“老子是鬼，省省吧你。”Clay不想承认自己有点儿感同身受，“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

Dennis关掉电台的声音，被Clay干扰得怎么也消不掉的电磁声消失了。“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学大着胆子说话，我想说，和你在一起很自在，尽管你不是人……我以为离婚后再也走不出低谷，但现在看起来……我过得比离婚前还好。当然我现在穷得屁毛不是，总之……我觉得和你共处一室比和我老婆待着要舒心。”

在听到最后一句之前Clay还挺受用的。“是前老婆。你还是闭嘴吧。别把我和她比。”

“是是是，前老婆。你看我真不会哄人。我也没把你们放在一起对比，你除了不跟我打炮儿之外的任何一点都比她好，最起码对我是。”Dennis把斯文败类的金丝眼镜往下推了推，以免自己过长过密的眼睫毛像雨刷器一样把镜片扫了，“……你比我前老婆好多了，你应该早点儿现身。”

“哦操，现身干什么？看你的白雪公主不行然后急得自己提枪上阵？”Clay边说边瞟向Dennis牛仔裤下那坨鼓起来的一大团，“你说我吹个哨它会不会醒醒？哈哈！”

“别别别！吹哨没用，我会想嘘嘘！”Dennis别扭地并拢大腿，车子仿佛被醉鬼驾驶，压着车线左右徘徊。

“喂喂小心点儿！还是留着命到海边再说吧，下午退潮时候有得忙呢！”Clay说完便消失了，紧接着后车厢里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

 

可食用海鲜的那段沙滩位于公共海滩的私人住宅处。Dennis下了车，从后备箱拎出四个足够大的铁桶，踩着不算很舒服的砂石滩来到退潮的淤泥层上。

“行了，就放在这儿。这地方在退潮，人不会过来。”Clay飘到桶子上方，真他妈想抽自己几个耳光。现在他可算理解生前那些爱他昏了头的姑娘如何做想，想他堂堂一个脱口秀表演家，还是火过一阵子的，现在为了帮一个丧逼攒钱打离婚官司准备变成渔民了。

“就这样？那我做什么？”Dennis第一次干这事，四下环顾着。

“为了洗清你的嫌疑，你应当去人多的地方晒晒太阳，帮那些穿比基尼的太太们磨美黑油。”

Clay用皮鞋尖部踹了下Dennis的屁股，催他快滚。Dennis入乡随俗穿着沙滩裤，往人多的遮阳伞堆里转了几圈儿又回来，活像一个蹲在旁边的救生员。

“你回来干什么？知不知道你有多大块儿！一英里之外就能看清你的背肌了，离我远一点儿。”Clay站在石滩上远眺，回忆着上一次到海边游玩有多么遥远。正当渐入佳境，Dennis突然打破了他罗曼蒂克的幻想。

“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Dennis不担心Clay的计划，一个个可爱的小海鲜正争先匍匐着涌入妈妈的怀抱。

沉浸在回忆当中Clay有一丁点儿不耐烦。“有什么不放心？人类又看不到我。”

“是……”Dennis撑不住苦笑，“……所以我才觉得你有麻烦了。”

 

呵呵。Clay被一群居心叵测的猫包围着，好似自己就是那只只管生不管喂的母猫。这段经历如果编进脱口秀中估计能火。

“老爹，你再多喂几只它们就真不走了，咱们白忙一下午。”Clay捡起一块石头丢到Dennis后背上，被砸中的男人十分敬业地从桶子里捞贝壳，再用石块砸开，挑出鲜肉，肩负奶爸的责任一块接着一块地丢给Clay的私生猫。

“它们可是被腥味儿引过来的，只要你在就轰不走。再说你不喜欢猫吗？”Dennis用手机给猫们拍照片，双手举着一只鼻子沾灰的橘猫，几乎贴在Clay脸上，“看，一个大家伙。”

“大你个几把！”Clay直接把Dennis的脸推开，“就它能吃！照你大发善心的程度我们连租车钱都付不起！”

“你不喜欢猫？我还以为你喜欢。”

“对，我不喜欢猫，把它拿远点儿。”见Dennis没有要动的意思，Clay自己站了起来。

Dennis放下了一会儿，又举了起来。“那……我们能养它吗？”

“不能，你连你自己都快养不起了。”Clay如同抛弃了亲生崽那样离开了石滩，远远又孤独地朝Dennis喊道，“该走了，快涨潮了。”

 

回去的车程从一开始就很尴尬。腥气肆无忌惮地蔓延在一片冷战中。Dennis很擅长冷战但不擅长处理冷战，这只是他躲避问题的手段。

他搞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是一只猫还是他。

“你……不喜欢猫？”Dennis第一次自己主动打破冷战。第一次。

Clay点点头表示同意。“把车开快点儿。”

“开快点儿做什么？”Dennis踩了一脚油门。

“急着赶回去看脱口秀。”Clay打了个哈欠，“快点儿，再快点儿。”

“你在和我赌气。”Dennis减缓车速，“你明知道我们赶不回去，就算把车撞了也没戏。”

“那就把车停了，找个有电视的汉堡店看完了再走。”

“别闹了Clay，你想让所有东西坏在车里吗？”Dennis看了下显示盘的时刻，正值盛夏，两个小时节目再加一个半小时车程，他不敢想象车里的气味会糟糕成什么德行，“这些东西很重要，这不是你说的吗？”

Clay第一次显露出反复无常的艺术家特质，声音不大却极有分量。“是我说的，但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比脱口秀表演更重要，我不在乎。现在给我掉头，找个有电视的地方。”

“如果……我可以选择拒绝吗？”Dennis缩起脖子朝那边看，“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我他妈为什么要生你的气？你连一只猫都拒绝不了，拒绝我的时候挺帅啊。现在找个地方停车，不然我就钻进发动机里来个车毁人亡。”说完Clay尽力做了个最凶的表情，将那双极富有感染性的眼睛瞪到滚圆。

 

Dennis从后方十五码观察着Clay的背影。当Clay投入地与人交谈的时候他是一个能随意调动情绪的灵魂，那种对生活灵感的细腻捕捉完全信手拈来，Dennis完全相信，Clay是一位与生俱来的表演家，或者说是吸引力猎手。

他仅仅是站在屋子里，那他就会是你能看到的屋子里唯一的人。而Clay沉浸在脱口秀节目中时——哪怕坐在乡野小路廉价热狗店的红黄条纹吧台，在永远看不厌的表演形式面前，Clay仅用一个安静背影就充分展示了满足的涵义。

他生来就属于台上的，他的一切都还留在那里。他的笑、他的生活、他的段子和他的光，都还在台上。Dennis很确定。

如果说这个顺利的海滩之行非要强行和丧逼扯上关系的话，那无非就是Dennis在打开车灯的一刻发现灯泡是坏的。毫无疑问他们看完脱口秀也无法摸黑上公路。

很好啊，果然这才是真实的人生。Dennis将驾驶证递给吧台的老板，把那串车钥匙塞回钥匙包，顺便拿了些零钱。

“打扰，我需要冰块，很多很多，如果没有制冰机就卖一些给我。还有就是……楼上的汽车旅馆还、还有空房吗？”

（让大家久等了，soooooooooo sorry！）